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敗給雙魚的柔情我輸得徹底

認識易拉是必然的。因為她是我的中專同學。但真正認識她卻是一種偶然。

  開學大約一周,軍訓剛過,一次和上鋪兄弟宇一起去教室,碰到兩個女生在那裏竊竊私語。宇壓低聲音對我說:“就是她,背地裏稱呼你為‘獅子’!”我一驚,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一個留著短髮的瘦小女生,穿著件淺藍色的格子裙,她正興致勃勃地對另外一個講:“看,你掌上的愛情線很混亂,這說明你的感情歷程會比較複雜……”

  宇瀟灑地走過去和她們打招呼。





看到我,她們倆個似笑非笑著。我摸摸自己頭上的深黃色捲髮,突然惱羞成怒,對著短髮女生大聲責問:“你幹嘛隨便給別人取外號啊?”她卻抿著嘴直樂,我氣極,脫口而出:“我就是獅子,怎樣?哦,你叫易拉是吧?身材這麼棒,叫易開罐更好吧!”

  ?那間她的臉色變得鐵青,轉身就走。

  我得意洋洋,凱旋而歸。

  就這樣認識了“易開罐”,我對她印象極其惡劣。後來,班主任公佈學號時說,這是按成績排列的。易拉這小丫頭居然名列第一!我好驚訝。

  上中專後,我放鬆了自己的學習,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寫作方面。這段時間我的寫作水準得到了很大的提高。“一半兒”這個筆名也越來越響,但是沒有人知道它就是我的代號。之所以取一個這樣的名字,是因為我從小就很喜歡元曲,而“一半兒”就是我最喜歡的元曲名之一。班裏有一幫女生整天猜測這“一半兒”究竟是何許人也。聽到她們的對話我常在心裏偷偷發笑。

  有一次只聽得易拉那丫頭手裏揚著剛發表我文章的校報大聲喊道:“我知道這‘一半兒’的來歷!”

  我差點沒暈過去。那一幫女生又熱鬧起來,爭相問道:“真的?那是誰呀?”

  易拉抖了抖手中的報紙,緩緩道來:“大家知道麼?這名字啊,是有喻意的。簡而言之呢,就是人妖了!”

  什麼?人妖?我騰地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,差點栽倒在地上。易拉嘻皮笑臉地走近我問道:“獅子,你怎麼了?講到人妖這麼激動啊?”

  我連忙擺擺手:“哦,沒……沒什麼,腳抽筋!”

  “是嗎?”她迅速發揚雷鋒精神,“那大家趕快把獅子的腳放在座位上,幫他揉揉!”

  那幫三姑六婆立馬上陣,我被他們揉得生疼。易拉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,我暗暗罵道:真是個陰險的女人。

  “好了,謝謝!謝謝!不抽了!”我忙不迭地點頭微笑,心裏咬牙切齒地憤恨著。

  易拉又開始高談闊論:“抽筋嘛,缺鈣。有句話怎麼說來著——沒事叼根骨頭,那樣可以補鈣……”

  那幫女生哄堂大笑,我面紅耳赤,怒目圓瞪著她。

  她眯著那雙大眼,朝我笑笑:“念口頭禪而已,無關乎其他矣!”

 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,“易開罐”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。

  一個滿臉雀斑的女生纏著易拉不停地問:“拉拉,那人妖怎麼回事?是正宗的泰國人妖嗎?”

  “這個啊!人妖嘛,不一定是泰國的啊!且聽我給大家念一支元曲,就會明白了!”她仿佛很有見地。

  “海棠紅暈潤初妍

  楊柳纖腰舞自偏

  笑倚玉奴嬌欲眠

  粉郎前

  一半兒是女一半兒男“

  眾人笑得前仰後合,接下來我聽到教室裏響起長久的熱烈的掌聲。

  這丫頭,居然也懂得元曲。我從生氣中找到一些安慰。這支曲是查德卿的《春醉》,也是我比較喜歡的一篇。用詞簡單,描寫美人醉酒的全過程,既貼切又生動。只是原曲的後兩句是“一半兒支吾一半兒軟。”不過被她改寫後,用作描繪所謂的“人妖”倒也挺合適。我不禁暗暗佩服起她的才情來。在這個流行歌曲氾濫的年代,還有幾個人真正懂得宋詞元曲呢?

  一年級下學期的時候,我們的座位排到了一起。同桌一周,我才發覺她此生最大的愛好便是“算命”。她上課時一定會認真聽講,下課後也一定會饒有興趣地替人算命。什麼生肖運勢啦,掌紋分析啦,星座奧秘啊,她講起來如數家珍,仿佛被算者的命運當真就掌握在她手上一樣。

  做為她的同桌,下課後寶貴的幾分鐘休息時間,常被絡繹不絕嘰嘰喳喳的算命者打擾,我非常惱火,卻也無可奈何。

  讓我驚訝的是,有一次我的兄弟宇也去找她算命。

  “哦,你9月19日出生啊?那是處女嘍!”她認真道。

  我剛喝的一口飲料差點沒噴出來,突然看到她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,這使我一下子聯想到天邊的一抹彩霞。宇也目不轉睛地望著她,靜待下文。

  “你真會歪想!”易拉白了我一眼,繼續跟宇耐心講解:“處女座呢,最佳學習對象是天秤座,最相克的是雙子座,最有愛情緣的是金牛座和雙魚座。”

  我實在看不下去她在我附近的地盤上欺詐我的兄弟,便拍了拍宇的肩膀:“老兄,別聽老太太瞎編了!”

  哪知宇毫不領情,易拉轉過來怒視著我:“獅子,你才是老大爺呢!”

  “哇!老太太老大爺正是一對絕配啊!”不知那個沒良心的小子丟出這麼一句。

 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。

  晚上回到宿舍,我義正辭嚴地批評宇:“老兄,你也太沒覺悟了吧,跑去算什麼命呀?”

  “嘿嘿!”宇笑得很暖昧,一副計謀得逞的樣子,“算命嘛,只是接近她的藉口而已!”

  “什麼?”我覺得不可思議,大概傻愣了幾秒鐘,呆呆地問道:“你喜歡她?怎麼會有人喜歡她?”

  宇點點頭,接著說:“她那一套我早都知道了,我只是想讓她算出來,我就是與她最配的白馬王子。”我噁心得要吐出來了。好兄弟宇,居然也要墮落了。

  過幾天,他們還真的談起了戀愛,兩個人甜蜜地挽著手在校園裏出入。

  有天半夜我被宇的笑聲驚醒。我嚇得毛骨悚然,麻著膽子說:“兄弟,你的笑會要人命的!”

  他卻不理會我,繼續得意地道來:“哈哈,易拉是雙魚,我就是處女;易拉是豬,我就是狗……”

  我聽得哈哈大笑起來,絕不壓於剛剛宇發出的恐怖笑聲。

  一會兒又聽到他有節奏的鼾聲,才知道他方才是鬧夢話了,下床撥弄了那臺答錄機好久,期待真實記錄兄弟宇的再次“夢言”,卻直到我睡著了也沒聽到他再吐出一字半句。

  第二天跟宇說起,他大為慌張,小心翼翼地對我說:“好兄弟,千萬別說出去呀!”“為什麼?”我十分不解。“因為我本來就不是處女嘛!”我又大笑。

  他急得滿頭大汗:“我是說我不是處女座,而且生肖不屬狗。”

  我吃了一驚,原來宇都是騙“易開罐”的,那一刻,我突然有些替易拉打抱不平。我有很強烈的預感,易拉和宇不會在一起太久。

  果然不出我所料,一個月後,他們宣佈分手。

  宇依然是那麼地瀟灑,回到寢室對我說:“哥們,愛情是一種體驗,我們要學會體驗不同的人給你不同的愛情,然後離開,這才是一種享受。我受不了易拉的單純,所以分手。”

  不知道為什麼,我聽到這話有想揍他一頓的衝動。但我還是忍住了,我低聲地問他:“宇,你真心喜歡過她嗎?”

  “也許沒有,因為現在我的心裏沒有任何疼痛。她是我第十任女友了。嘿嘿。”他緩緩道,嘴角邊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。

  我沒有再忍住,照準他的鼻子就是一拳。

  這一拳,讓我和宇從此形如陌路。

  我突然對身邊的許多人和事都厭倦了起來,專心致志地寫了大量的文章,“一半兒”這個筆名也越來越頻繁地見報。

  易拉依舊嘻嘻哈哈地為人算命,但我總覺得她的笑聲是為了掩蓋和偽裝些什麼,不再像從前般單純快樂。

  有時候會聽到她和別人的談論:“這個‘一半兒’,文筆還真的不錯呢!”

  我偶爾也會跟她開玩笑:“好好算命啊,這個職業挺好!”

  她總是微微一笑,默不作聲。

  最後一學期,有一次笑著對她說:“畢業後,我去哪座立交橋上找你算命呢?”

  她眯著眼望了我很久,然後輕輕說:“與其以後找我,不如抓住現在的機會。同學一場又快畢業了就免費好了,將來我成了半仙你排隊我也未必會幫你算喔!”

  我突然就想安靜地坐在她面前,聽她述說一番我的命運。

  我如實地報上了生肖。她立刻像背書般滔滔不絕地講起來:“你是48星區火象星座中的獅子座……”

  “等等!”我迅速地打斷她,“我從來不信也不懂這些東西。你說我是獅子座?”

  “真的哦!獅子,你真的是獅子座哦!我幫你取的外號也不算錯啊!名副其實嘛!”她笑得快喘不過氣來。

  “嗯,獅子座的最佳學習對象是雙子座,最相克的是魔羯座,最有愛情緣的是雙魚座和水瓶座。”

  後來,我常常想起易拉那天的開懷大笑,不知怎的就讓我覺得安慰。那毫不誇張自然的笑,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裏。

  畢業前夕,大家開始相互寫留言冊。

  易拉在我的留言中寫道:

  獅子:我最近長胖了,就突然想起三年前你這惡毒的獅子曾給我取的惡毒外號:易開罐。算了這麼久的命,卻很不幸被你言中。你準備賠償吧,送你一首催淚的曲子,你一定要好好難過喔!

  別來寬褪縷金衣

  粉悴煙憔減玉肌

  淚點兒只除衫袖知

  盼佳期

  一半兒才幹一半兒濕。

  PS:其實我一直懷疑你就是那個“一半兒”

  看到這裏,我手中捧著的留言冊突然掉落到地上。這曲王鼎的《一半兒》,正是我的最愛。這個聰敏的女子,其實一直是我的知音。我卻忽略了她,現在想珍惜,還來得及嗎?

  她把她的留言冊遞給我,我沒接,只是輕輕地說了句:“易開罐,長胖了吧,估計難以找到像我這樣的好人收留你了。做我女朋友吧!我們以後要天天在一起,不要寫這些離別的留言,好不好?”

  她用留言冊狠狠地敲了幾下我的頭,然後想了想說:“我好像記得與雙魚最有緣的除了處女,還有獅子吧!”

  我忙道:“對呀對呀!我們要相信命運哦!”

  “噢!”她突然若有所悟,“不會是因為我揭穿了你的筆名,所以你來……”

  我大笑:“是啊!你不知道嗎?上帝分開造男人和女人,就是要讓他們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另一半。現在我找到了,我的人生完整了!”

  易開罐深情地望著獅子六十秒,然後重重地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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